生活很奇妙,愈令你想不到的事,愈是會發生。
愈接近大考,晚自習的氣氛愈凝重。這群人今晚很反常,
但坐在他們斜前方繫著粉紅色緞帶側馬尾的溫艾儂,好像才是最怪的存在。
「今天是我眼瞎了嗎?還是這是夢?」
邢亞澄無法理解從沒出現在晚自習教室的人,會熊熊現身。
他話還沒結束,就被坐他右手邊的海藍伸手捏住他的臉頰,轉半圈。
「醒醒吧,我想她可能發現再不念書就連最爛的高中也考不上。」
「難道你們沒發現她根本沒在看書嗎?」
坐邢亞澄左邊的豫書緯判斷的說。每個座位都留個走道,以防念書互相干擾,
可惜他們干擾對方慣了,直到坐他們後面的倪雅之踢他們椅子一人一腳。
休息十分鐘,學生們短暫的解脫,鐘聲鈴響後又要考試,大多數人只好低頭猛k書,
就這幾個在飲水機前悠閒的抬槓。「溫艾儂這女人真的怪,不看書趴桌上在幹嘛?」
教室裡明亮的燈光,卻止不住散發的壓力大到形成有形的灰暗氣場,
「我跟妳賭,她失戀了。」邢亞澄一副經驗老道的摸著下巴。「500塊。」
「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嗎?我也500。」海藍喝著只有4度c的白開水說。
倪雅之不想廢話的臉,拿著熱水瓶就走進教室去了。
「一定是失戀了有什麼好賭。」拿著單字背的豫書緯冷嗤,
「沒看到阿之進去要把她拉出來嗎,直接問不就好了!」
搭公車到山上,已經晚上快九點了,準考生們卻翹!課!了!
這個年代手機還沒造成流行,他們猜拳輸的正在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狂call,
因為溫艾儂,真的失戀了。
邢亞澄掛掉電話,電話卡從卡槽吐出來,他無奈的攤了手,
是有人接,溫艾儂男友的室友說,她男友去買消夜還沒回來。
「又不是真不接妳電話,哭個屁。」海藍哼著聲,被一起拖出來很不爽。
「真的被吃乾抹淨不負責是不能哭嗎?」邢亞澄電話卡還給哭的梨花帶淚的溫艾儂。
仔細看一看她的臉,巴掌大的鵝蛋臉、杏眼如一汪湖水漾著水澤、桃花滿腮,
他一定是念國文念到起肖,居然把美女的詞套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身上,
不過不可諱言,她真的是美,明明跟他們同年,卻出落的美麗。
「虧阿之剛買保險套送妳,還害她被老師圍剿,這下用不到了啦!」
話說被發現溫艾儂已經有過嘿嘿嘿初體驗,倪雅之二話不說,早上塞了一打保險套到艾儂的書包,
哪知道那天遇到有人偷帶漫畫來學校,大家被勒令收書包,
那盒保險套才會意外成爆點,當溫艾儂被叫到辦公室時,倪雅之超有義氣陪她去,
『是我買給她的。』更有guts的承認,老師們大驚,總是全校前五名的雅之居然被壞學生溫艾儂帶壞了!
學測將臨那還得了?立刻苦口婆心的勸戒她。
『防範未然,老師你們不會希望出了事鬧大吧。』雅之說完更慘,被告誡學業影響人的一生,
交男朋友可以等長大成熟了,不然考不好就得不償失,還不忘call家長。
隔天模擬考成績出來,排名全校第一,老師跟她媽又恢復正常了,妳有好好念書最重要。
「又沒差。先想想翹晚自習明天要怎麼面對老師吧。」倪雅之安慰的拍拍溫艾儂的肩膀,
語氣仍是天蹋下來處變不驚,和大家的哀哀叫成對比。
靠在她肩膀上的溫艾儂猛然抬起頭,戲劇化的顫抖著唇指著對面的魯味攤。
「手指在剉三小啊妳?」海藍不屑的說,卻和同伴一起抬頭看向魯味攤背對她們的兩個男生。
溫艾儂大喊男友的名字後,他回過頭,居然是錯愕的表情看著她過馬路來到他身旁。
「我不是說我打工很忙,還要上課沒時間嗎?」
在馬路對面的他們聽到她男友對她大小聲,然後她拉著他的手臂道歉。
「聽他在屁,開學沒多久。」豫書緯用鼻孔哼的出氣。
「欸他甩她手,要不要過去啊?」海藍才說著,就看倪雅之已經快步過馬路。
「妳帶那麼多人來,是想要來吵架嗎?」
「真的沒有,我是真的很想你,可是一直都聯絡不到你…」溫艾儂怯懦的拉著他的袖子。
「妳不要那麼黏人好不好!」
「黏?發生關係半個月都沒再打電話來,誰知道你是不是玩玩的?」倪雅之站在艾儂旁邊涼涼的丟出一句。
也不管艾儂是不是在一旁解釋他不是這種人的話,
她男友居然惱羞成怒,「我就是討厭小妹妹的幼稚又黏人!妳才半個月沒聯絡就叫叫叫,那分手好了啊!」
「分手只是稱了你的心意。」雅之語氣很淡話卻很衝,艾儂拉著男友的袖子求情。
「這種事是你情我願,不然妳想怎樣?」
「超丟臉的,我們穿制服耶。」邢亞澄皺眉,一點也不想靠過去。
「會不會是那男的真的太忙,我們這樣煩搞的他們分手不好吧?」海藍開始買魯味,因為超丟臉,
這群人居然擋在魯味攤吵起來,然後工讀生還不好意思趕他們走超孬。
「會隨便把分手掛在嘴邊的男生,也不是什麼負責任的東西。」雅之彷彿閒聊的對艾儂說,
艾儂解釋到嘴都破了,男友跟男友的室友居然跟倪雅之對嗆起來,她男友都快爆血管了。
「短短幾分鐘,分手講五次,有聽到嗎?」
「拜託妳不要再說了好嗎?」艾儂大哭。雅之一副隨妳的樣子走開了。
最後還是坐在路邊吃完魯味搭上末班車,「我覺得你們真的很丟臉。」
坐在窗邊位子的邢亞澄撥著瀏海。
「自己要跟來的還怕丟臉咧?」海藍白他一眼。
坐在最後一排的倪雅之拍拍靠在她肩膀上啜泣的艾儂,像是個慈愛的老媽,但表情卻很不慈祥。
「那傢伙根本就是想玩玩處女而已。」時間很晚了,公車上的乘客也只剩他們幾個。
豫書緯靠車上微弱的燈光拿單字本出來背,他肯定的語氣讓艾儂肩膀抽搐更大了。
「這個男的不老實,妳應該清楚了吧?」倪雅之仍是一貫平靜的口吻,
她連剛才吵架都是這種聲調,愈是平靜愈容易激怒人。「他本來就只是想玩玩就脫手。」
「早知道我就乖乖等他,也不會讓他那麼生氣…」
這下倪雅之的表情終於有變化了,挑起右眉,
「網路上認識,就算聊很久,才第一次見面就要上床,想也知道不正常。」
「妳知道的事為什麼不早講?」豫書緯轉過頭看坐在他後面的雅之,手肘靠在椅背上。
「講了沒用的事有講的必要嗎?」
大家聽完雅之的回答,都無言了,只剩溫艾儂像女鬼般的哭聲在安靜的公車裡迴繞。
倪雅之買的保險套還等不到過期就派上用場。
他們的班導被搞的非常頭大,全班功課最好的兩個人,前陣子翹晚自習,還有個買保險套,
而現在居然跟放牛班的女孩子談戀愛。「我希望你們現階段要以課業為重…」
豫書緯當他在念經,等他念爽後退出導師辦公室,倪雅之在走廊上等他。
「妳來幹嘛?」他老大不爽,談個戀愛大家都反對。
「看你被開示啊。」難得雅之嬉皮笑臉。
「講笑話不是妳的專長,有話直說好不好。」他皺眉和她一起靠在圍牆邊。
「她不適合你。」
「我認識她的時間不比妳認識的時間短,我們都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什麼適不適合我最清楚。」
溫艾儂和雅之自小就住附近,是相當要好的青梅竹馬,而從國小就一路同班的豫書緯,
也連帶和她們很熟,說艾儂會和豫書緯日久生情不太像。
她剛失戀身邊還是很多男人圍繞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去和他們一起晚自習。
如海藍說的,每次只要她來晚自習就會有爆點。
沒多久坐在前面幾排的豫書緯,跟她坐在最後一排的課桌椅,一起分享隨身聽的耳機,
你一邊我一邊的妳儂我儂。超噁,這兩個人瘋狂放閃。
當然是他們最先發現的,但那麼光明正大就傳的很快,傳到老師叫豫書緯去辦公室談談。
豫書緯當然不是那麼高調的人,完全是溫艾儂超會撒嬌,讓他招架不住。
他家老爸是軍人,上有三個姊姊,獨子的他在花錢方面想要就有,他爸一知道優秀的兒子談戀愛,
又是跟放牛班的(一直強調欸),暴怒的爆揍他一頓,所以他嘴角還是有瘀青。
「你知道,」像是在琢磨要怎講比較不傷人又易理解,「我從不多說這種感情事。」
雅之說完凝視著豫書緯,他不太是滋味的鎖著眉頭。
「不過妳也知道,我是下了決定不會更改的人。」換他拍拍她的肩,好像在安慰她,其實是在安慰自己。
他們對戀愛的迷惘,是從豫書緯和溫艾儂談戀愛時出現的。
幾乎是從一懂事就認識對方,戀愛時形影不離,只是,接近大考要考前衝刺,
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變心了。
這讓他們永遠記得,在要考最後一科,第二天,
從考場出來喘口氣,並不急著對答案的他們在一樓的走廊上猛背最後一科,
手上的必殺秘笈早已滾瓜爛熟卻不敢停下。
「放輕鬆,呼,深呼吸~」邢亞澄雙手放在肚子,還真做起腹式呼吸。
「你這是在生孩子吧。」穿著便服搭牛仔褲的雅之瞥了眼他的動作,又轉回來繼續背書。
「最近我發現妳愈來愈幽默了。」豫書緯忍不住送她個妳厲害的佳許點頭。
「我試試。」海藍轉過身背對他們,又突然轉了回來,「欸我好像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這複雜的表情與臉色,讓邢亞澄忍不住順著她的眼光看。
邢亞澄立刻深吸了一大口氣,把轉回來,把也想看的豫書緯的頭按回來。
「你幹嘛啦?」被弄痛的豫書緯揉著頸子罵他。
「那邊有妨礙風化的東西,看了會長針眼!」邢亞澄努力擋住他的視線。
「什麼?」
看豫書緯真的轉過去,海藍馬上丟了一個你這白痴的臉瞪邢亞澄,
「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海藍馬上擋到他面前,近的臉都放大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曾經和他說著甜蜜情話的溫艾儂,勾著另一個男的臂膀靠在一起,象徵性的攤開書。
那個動作是她最常做對他的撒嬌。
本來就約好要一起去邢亞澄媽媽開的火鍋店慶祝考完了~卻變成慰安趴,
當天晚上大家都很努力講笑話,還很努力捧場笑,就豫書緯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麼晚沒人還蠻恐怖的。」一行人吃飽飯氣氛又尷尬只好陪豫書緯出去散散心,
是有多怕他想不開啊,韓沛心想。他把大背包直接丟上司令台,人也撐著邊緣翻上去坐。
韓沛是隔壁班的,在發生保險套事件之前的模擬考完邢亞澄和從小的對頭,也是隔壁班的洪偉銘對賭,
考輸的人要當對方一天的奴隸還要在升旗典禮上跑去司令台前脫褲子,用屁股寫我輸了。
太蠢了,輸不起的洪偉銘在一知道成績後,打掃時間跑去堵邢亞澄,還把他拖到隔壁廁所,
一群人堵在廁所打長的帥帥功課又好的混血兒邢亞澄,還叫要上廁所的人滾去別間,
在海藍還打了洪偉銘班的把風的,不怕死衝進男廁叫囂,出現另一個不怕得罪人的韓沛說尿急不行嗎,
揮開圍堵的人,洪偉銘馬上示意手下揍他,他不但三兩下打翻對方,還在洪偉銘比中指叫他滾時,
一拳打折了他的中指。
那麼有氣勢的人,邢亞澄獲救後毫不考慮的把他當兄弟對待。
「欸我還真的沒喝過酒!」邢亞澄拉開拉鏈,開始翻韓沛的背包,挖出一罐又一罐的啤酒排在司令台邊。
這些酒是他從他老媽店裡拿出來的,還特地從冰箱拿,聽說冰的比較好喝。
「藉酒澆愁不會愁更愁嗎?」海藍拿起一罐端詳半天。
「不喝還我。」邢亞澄伸手去搶,海藍立刻多拿幾罐抱在懷中跑離他。
「說不定是場誤會啊!」海藍盤腿大辣辣坐在地上,對始終一言不發的豫書緯說。
他只是搖搖頭,拉開拉環狠狠喝一大口酒。
「唉呀,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意一個劈腿女呢!」
邢亞澄看他一口氣就喝完一罐,馬上再幫他開一罐遞給他。
「你連女人都沒有過最好是會知道啦!」海藍毫不猶豫吐槽。
「我很想說她不是這種人,可是她偏偏就是,妳懂我的感受嗎?」
一口氣連喝兩罐台啤的豫書緯握著倪雅之的手腕,低聲說著。在昏暗的路燈照明,仍清晰可見那懸在眼眶的淚。
倪雅之輕聲的對他說,「我只知道,她的不甘寂寞是你填補不了的。」
「我想要親口聽她說,我才能死心。」
他還記得和她擁抱的溫暖,冬天時總是手腳冰涼,談了半年多的戀愛,
好像很了解她,卻不是這麼的了解。
「妳想要分手是嗎?」剛吐完的豫書緯,灌了瓶冰水,腦袋清醒了執意要當天解決,
也不管五個人一口氣喝光兩打啤酒,他剛還在草叢旁吐了,海藍看到他晚餐的南瓜養生鍋的料跑出來見人,
跟著吐了。是被攙扶的躺平休息,倪雅之跑去買礦泉水給他喝才好一些。
晚上十點多了,溫艾儂在他的視線下,穿著裙裝睡衣露出的藕白小腿都顫抖起來,
「你都知道了嗎?」她咬著下唇,說完話眼眶立刻紅了。
「是。」豫書緯悶著聲。
「其實我真的很愛你,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所以妳真的也愛上別人了,是嗎?」
她低下的頭點了點。
「告訴我,為什麼?」他的聲音啞啞的,讓她不敢抬頭看他。
她搖著頭,眼淚掉的更急。
「既然知道了,我們走吧。」聽到這個聲音,溫艾儂猛然抬頭,是滿臉漠然的倪雅之,
她連忙握住雅之的手。
「阿之,妳聽我說…」
「我也還不能接受。」倪雅之推了推豫書緯的肩,「走吧。」
眼睜睜的看著倪雅之和豫書緯遠離,溫艾儂緊壓住嘴的雙手終於鬆開,
壓抑的哭聲跟著嚎啕而出。
因為她知道,再也沒有人會為了她感情受挫陪她一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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